睡梦千年

【楼诚】少年病症 二十二

(二十二)


1936年,上海码头。


从法国至上海的船只已经到岸了,或许是因为等待太久,阿诚竟然已经没有了最开始在码头接人的翘首以待,他近乎悠闲地依靠着一根电线杆,抬起手想看看手表,呼吸之间一层水雾凝在表盘上,模糊了时间。


一只手抚上阿诚抬起的手腕,随即松开,顺带抹净了表盘上的雾气,或许是手的主人养尊处优惯了,指尖不耐地摩擦着,好像这样手上就没了那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


看起来真像个少爷,阿诚想,然后他也就说出来了:“大少爷。”声音拖得有些长,颇有些嘲笑的意味。


“叫什么呢?”明楼意料之中的皱了皱眉头。


阿诚这下是真笑了:“大哥。”


“接谁都那么不认真吗?你学了两年就学成这样?”明楼的声音低沉悦耳,听不出斥责的味道。阿诚索性微微鞠躬说:“抱歉没有按时接少爷。”说罢半扬起头露出个俏皮的笑。


“你啊!”明楼干脆把箱子往阿诚手里一递:“那还不给少爷拎箱子?”


阿诚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拿过箱子,重量牵扯着肌肉,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皱紧了眉头。


明楼看出阿诚神色不对,立刻伸手把箱子往自己这边拿,阿诚没放手,明楼手中使劲儿,阿诚终究是没忍住地嘶了一声,任由明楼自己提过了箱子。


“所以,怎么了?”走出码头,明楼拒绝了阿诚喊的黄包车,和阿诚走回到预定的酒店。


阿诚瞥过眼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说:“我自被军统明楼先生策反之后,便被潜伏于上海的地下组织追杀,而毒蜂小组保护我不利,让我右肩受伤。”阿诚口吻平淡,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关的事。


明楼抬起眼,近乎烦躁地扬了扬眉。阿诚急忙安抚地说道:“不过已经没事了。”说完他抖了抖肩膀:“看,好了。”


明楼伸手放到阿诚的肩上,却没有用丝毫力气:“好了,我知道了。”说罢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套衣服铺在床上:“试试,走之前我给你带的,法国新款。”


阿诚脱了那身老式棉袍,明楼清晰地看过他的身形:他依然很瘦,但不弱,两年的军校生活给了他更为强健的体魄,也给了他无数伤痕,而右肩上狭长的绷带还渗着血,那应该是一处刀伤,从肩膀直接划到腰际。


“所以,是计划出了问题?”明楼将衬衣扣子解开,又抖开两只袖子。


阿诚接过衬衣,有些别扭的伸进右手,明楼帮他把左边衣袖拎起来,方便他更好的穿进去,顺便又扣起了扣子。


“大哥我自己能行。”阿诚别扭地看着明楼给他扣扣子,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你现在是伤号。”明楼头都没抬:“回答问题。”


阿诚只好说道:“本来我们是打算在我到上海火车站的时候来一场假的刺杀,以便让军统放心我是真心投诚,并被我方列入刺杀名单——但在车站的时候出了岔子,有帮混混以为是打劫,也混到了我方假意的刺伤人群中,我没留神就被划了一刀。”阿诚尽量把事情说的云淡风轻,可他感受得到明楼扣扣子忽然停顿的瞬间。


阿诚努力笑笑:“其实这也有好处,我方人员趁机撤离,毒蜂还抓到了几个混混审讯,坐实了我被暗杀的事情。”阿诚想到毒蜂最后终于对他放下戒心的时候,不由地真心笑了。


“胡闹!”明楼到底没忍住拍了拍阿诚的头,转身拿起西装帮他穿上。


“疼疼疼……”明楼帮阿诚穿西装的时候明显憋了气,手下不重,但也不轻。


“不是说好了吗?”明楼的语调里还带着怒气,但手下轻了很多,他慢慢给阿诚系上领带,给阿诚扣上西装扣子,最后又轻轻地拉了拉衣角。


阿诚就一直笔挺地站着,让明楼给他换上一身新装。明楼准备地很仔细,从西装到袖口,从领带夹到皮鞋,他甚至问阿诚要用男士香吗他也从巴黎带了,阿诚有些尴尬地摇摇头,明楼看他那幅模样倒是笑了——曾经的孩子已经成了翩翩少年,阿诚现在的样子说是从巴黎留学抽空回家过年的学生一定人人都信,但明楼知道,阿诚还是个战士,西装革履下的身体上遍布伤痕,右肩到现在还浸着血。


而这一切他本该可以阻止,但只因为自己太过孤独便不管不顾地看着阿诚也走入到自己活着的黑暗中。


阿诚不应该这样活着,明楼想,眼前这位阿诚少爷才是他身为大哥应该教导出的弟弟的形象,此刻把他推回去当个少爷,还可以吗?


明楼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归于沉默,习惯了长久的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得到了又失去,明楼想他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私心,阿诚是自投罗网的猎物,一旦相伴他就再不愿放弃,这是怯懦,明楼想,但却无法克制。


“大哥?”阿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


“你先休息倒时差吧,关于我最近两年大学的课程安排以及巴黎的相关细节你明天再告诉我,毕竟我们通知大姐的是后头回家。”阿诚看着明楼困乏的样子,不由的建议道:“你休息,我去给你买些糕点。”


“好。”明楼点点头,看着阿诚退出了房间。


 

当阿诚再次走到吉祥街的时候,他才有了真正回到上海的感觉,没有紧张的布置谋划,没有和毒蜂对峙的斗智斗勇,有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弄堂生活。


阿诚敲了敲李嫂家的门,女子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滴滴答答,门开了,是于曼丽。


于曼丽长高了很多,身形倒是一如既往的纤细袅娜,眼睛也跟当初的小狐狸一样,灵动间透着小狡猾。可当她看清来人之后,那双狐狸眼睛刷的红了,跟着便是无穷无尽的眼泪,她喊:“阿诚哥。”


阿诚想喊她一声曼丽,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也许自己见到明楼那一刻更应该感慨万千吧,但当他看到明楼平安无恙地抵达上海心中更多是本应如此的自信,可阿诚看到曼丽还那样好好的时候却真的忍不住想落泪:“这么多年,对不起。”


“什么啊!”曼丽擦着眼泪努力地笑笑:“阿诚哥你对我最好了。”


这就是最好了吗,阿诚也想笑,他把曼丽捡回来,给她治病,让她念书,却在她依旧不成熟的时候离她而去,远赴法国。而辗转至莫斯科后,更是两年没有书信,没有汇款,这是最好吗?


曼丽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样,看着他的眼睛说:“阿诚哥救我那天起,就是最好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最好也许真的不需要多好,只要在某个时间打动人就好了。


曼丽不是没遇到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她也学着接受别人的好——被人爱终究是一件好事。


“不是很好吗,或者说你希望遇到莫谈国事的人,安安静静过一辈子?”阿诚问。


曼丽笑着说:“是很好啊,这与政治无关,只是他们不会明白苦难,所以也不会懂我。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还幻想着自己就能让天下大同呢,可他们在愤怒于阶级盘剥的时候,都忘了他们大手大脚花费的也是最底层人的血泪。又天真,又可笑。”曼丽评判道:“我本来心想,只要对我好,我就能好好地喜欢他了,却忘了人最是贪心,对我好了又想他能真正理解我,理解我了又想他能真正明白苦痛的含义,我想那样的人,才会真正的接受我。”


阿诚听着曼丽一字一句地剖析自我,一如多年前她对自己诉说着那病态的爱恋,是那么清晰的痛苦,阿诚想想也许他捡回来的女孩子从来都比他懂太多感情上的事情,她不需要教育,只需要支持。


“好啊,没遇到那个人之前,阿诚哥就一直养着你。”阿诚看着曼丽那双红红的狐狸眼睛说道。


“好!”曼丽含着泪点点头,她不经意地看了看手表:“阿诚哥,过了两个小时了你不急着回家吗?”


阿诚愣了愣,嗯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曼丽果然长大了,阿诚想,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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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丽妹妹我终于又把你拉上线了~我是真爱你的!

发现其实阿诚和曼丽早不是病人了~要不把埋下的梗都写完了就完了,也没多少了。

其实这章也是过渡,下章来个峰回路转吧。

╭(╯^╰)╮朋友说故事名字叫 少年病症是不是就是中二病,我才不要和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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