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千年

【楼诚】少年病症 十六

(十六)


明楼离开后,给阿诚留下的最大的课程,不是习惯的他的离开,而是如何认识自己。


其实,如果说阿诚从未体察自己内心是有失偏颇的,他不止一次地直接剖析自己的所有感想,丝丝缕缕都不曾放过——刻薄又残忍——他是渴求明楼的关注的,按照明楼希望成长的,小动作不断的……病人。很早之前,阿诚就对自己下过定义。


他觉得这个定义无比精确,每一次在明楼面前的刻意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另一个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和明楼,带着嘲讽的笑意无声地说——病态,但,就算自己都在嘲讽自己,也不想改变。因为心里是明楼,纵然是病症也很好。


直到他遇到于曼丽,他开始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和诺言,而当明楼终于离开他时,他发现不止是心,甚至是生活都空了一块,那是责任诺言无法填充的角落。


他不习惯没有明楼的世界,他不习惯和自己作伴,晚饭后他打开书房的灯径自坐到书桌对面看起了法文书,灯光好像有些莫名的暗淡,看得眼睛发酸,都快逼出泪来。


“阿诚哥你怎么不坐书桌那边配套的椅子上看书,偏坐书桌对面?”不留神明台跳脱地闯进书房,看着阿诚不合常理的落座地方大惊小怪。


阿诚合上书,揉揉眼睛道:“习惯了,没事。”


明台又靠近几步,将桌上台灯往阿诚方向转了转:“那阿诚哥你也要把灯稍微转过来点才方便你这个角度看书啊。”


橘色的光照过来些,如同从前看书的亮度,阿诚努力想着和明楼看书的每个夜晚,他似乎会在看书前喝上半杯热茶,然后不经意的转转台灯。那时候阿诚还笑他是老人家做派,明楼挑挑眉说怎么?觉得大哥老了?阿诚叠声说着不敢,只把头埋进书册里,又忍不住抬眼看明楼。


和明楼开玩笑,明楼会很开心——阿诚那时候想。


而这时候他想想些什么,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书桌对面的座位空落落的,仿佛思想产生的根源都被剥离了,一切只剩空中楼阁。


明台看着阿诚发呆的样子觉得总算是找到同盟了,他一把夺过阿诚的书说:“阿诚哥其实你也不想大晚上还学习看书的吧,我们去玩啊!”


“玩什么?”阿诚下意识问道。


明台觉得自己的阿诚哥一定是被大哥管得太严有些傻掉了:“喜欢什么玩儿什么啊!”


“可我没办法去法国玩儿大哥啊。”近乎轻佻的狎昵语句从口中呢喃而出,细不可闻。明台疑问的嗯了一声马上明白似的点点头:“阿诚哥你想唱歌啊。”


“诶!”阿诚连忙站起身来说好,他都被自己刚才的话语吓到了,若是明楼在,这样的话连想都不会想,他不在,反而轻松很多。阿诚由着明台拉着他走出书房,嚷嚷着唱歌不好玩阿诚哥咱们玩别的,喜欢什么玩什么。


然而除了明楼,自己还喜欢什么呢?或者还能喜欢什么呢?


其实,是很多的,只是阿诚没试过,或者说是明楼没试过。而现在,他想多试试。


于是,阿诚就在没有明楼的时间,一点点体察着他不曾感受过的自己,他爱上了绘画,偶尔会调香,他甚至和同学一起跑到南开学排话剧,然后在校园中意外地遇到了方先生。


对经济学颇感兴趣的同行人上去请教问题,阿诚也礼貌地自我介绍。方先生听到明姓的时候抬了抬眼:“上海来的?你可认识明楼,他这个学生在复旦念经济,两年前在上海我们谈过,他很不错。”


阿诚笑答道,那是我大哥。而心中某个地方,一直悬着一块非理性的小石子,终于落到心里。


而他有多久没想起明楼了呢?在阿诚从天津返回上海的时候想,列车外风景变幻,直到他走回家里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阿诚哥想什么呢,吃饭了!”明台喊他。


明镜也招呼他快过去今天做了他爱吃的桂花甜汤。


阿诚笑着应了声走到桌前,看着明镜和明台,明镜念叨明天明家香要在苏州开分店了,阿诚有时间就陪她一道去,明台嚷嚷着他也要去被明镜瞪了回去:“上次数学考那么差还想着玩?又想被你阿诚哥打了?”说着又转过头跟阿诚强调他一定要去,苏州老家祠堂的几位老先生很喜欢阿诚,还想见见他这个孩子。明镜嘴边的笑,意思深长。


阿诚点点头,他看着精明干练的明镜,也看着还在嘟囔的明台——这是他的大姐,这是他的小弟——曾经他满眼都是明楼,近乎没有错过了他们作为家人的存在,这是他的遗憾,而他自己都差一点错过了自己,明诚。


重新认识自己,乃至于明家,这让阿诚欣喜,也让他莫名的愧疚。时间仿佛带走了明楼在他身上的印刻,他走过很多地方,经历很多事,认识很多人,他甚至会客观地评判,这位新认识的朋友可能比明楼更优秀——但,即使再优秀又怎样呢,那毕竟不是明楼。


明楼,这两个字就蕴含着对自己的无限吸引与魅力,物理上的距离被拉开后反而让他更能看清自己曾经深藏的遐思与绮念,明楼那是他一切懵懂思想的萌生之地,也是不伦爱情的终结之所。


“阿诚哥?阿诚哥?”明台看着阿诚喝着甜汤发呆的样子不由地伸手到阿诚面前使劲儿挥动,阿诚回过神来伸手将明台打开:“没规矩!”


明台不满地摇摇头:“这阿诚哥,越来越像大哥了!”


阿诚搅着甜汤的勺子顿了顿,他坐直了身子向明镜道:“大姐,我想今年念完了就去法国。”


明镜没有任何意外,点点头说,好。


 

“好。”当阿诚慢慢将赴法留学的想法告诉曼丽的时候,曼丽也点点头说好。她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也没有挽留。


阿诚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他照顾了三年的姑娘,或许一开始他还能猜中曼丽为了求生而对他的刻意讨好,然而越到后头他越不明白,可曼丽却像是能看透了他。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阿诚忍不住想揉揉她脑袋,曼丽头一歪:“别扯着我头发,我梳了好久的。”


“哦……”阿诚略微尴尬地放下手拍了拍桌子。


曼丽径自拿出了个小本写写画画,放着阿诚在旁边撑着脑袋看,最后曼丽算出来一个数字往阿诚眼前一摆:“阿诚哥,你要走了,钱至少得给我留那么多。”


没等阿诚开口曼丽继续说着:“法国天气和我们这边不一样,还有时差,你过去倒时差的时候注意别感冒发烧,至于学校联络什么的你大哥会帮你跑的吧……”


阿诚就听着曼丽的絮絮叨叨,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阿诚问:“你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都说了好吗?”


曼丽望着阿诚笑得坦荡:“我说我不想你去,可又能怎样呢?更何况你早就应该去了。”


的确,阿诚早就应该去了,两年前阿诚颓然地走到家中对曼丽说大哥走了的时候,曼丽就知道,阿诚终究是要走的。他此时留下是因为怜惜,怜惜她一个孤女在上海离开他后更难在上海生存,怜惜她因为失去一个依靠可能会彻底放弃自己。但对于怜惜,曼丽一向不稀罕,她不要谁怜悯地俯视自己施舍那些可怜的感情,也不要谁因为责任就陪伴在自己身边,如果怜惜就在一起,还不如阿诚一直是哥哥,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别的,曼丽不想再要。


阿诚并不知道两年前他听到曼丽喊他的那一声阿诚哥是多么的真心实意——从此以后就是哥哥了,也只能是哥哥了。照理说少年人的感情应该忘得很快,那个自称明台的小少爷找过自己几次,被甩了几次脸色后也没再来,自己对于阿诚哥,会在他离开之后就好起来吧,一定会这样的。


如此想着曼丽不由地将头又昂了昂:“阿诚哥,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吗?阿诚离开时望着码头,大姐和明台不住地给他挥手,人群中没有曼丽,他提着旅行箱慢慢走近船舱,小心谨慎,之于明家,他是去法国求学,兄弟团聚,之于曼丽,他是去巴黎找他的爱情,而之于自己,到底是什么,怀里那本《新主义评论》硌得有些不舒服。阿诚走到位子上坐好,对面的女子拿出一根烟望向他:“有火吗?”

“不好意思。”阿诚摇摇头。

并不算好的开头没有影响两人愉快地聊天,旅程中阿诚从那位女子口中获得的关于法国工读运动的内容比国内书上看到的内容要丰富得多。在马赛的时候,她向阿诚告别:“贵婉。”

“明诚。”人海中一次偶遇的自我介绍是否是浪费,阿诚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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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 以为过渡会很快,但……字数还是出乎意料地多,写得也痛苦,不过我觉得下一章肯定更痛苦,因为下一章的剧情,我都没想好……

新年开始工作并不顺心,今天更是看到别人犯错自己无比尴尬,今后工作时间比较多可能不会每天都有时间码字。其实这个故事的前两章在电脑里躺了两个月被我发到lofter,然后发现诶我写的东西真的会有人看啊才又傲娇又欣喜地天天写啊写。发现自己埋的梗被评论看出来了 能高兴半天。挺幼稚的但挡不住我开心。

对其实上述文字就一个中心思想~故事好看请表扬我,不好看吐槽下也好啊,别让我这个偶尔抽风的彻底抽了。

以及~明楼明诚明台曼丽明镜等等都很好(除了那个名字都不想提的人),如果让你不喜欢了~记得一定一定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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